【之前收录在《无名书》里的存稿…是在墙上看见这个企划的,说以太宰治的作品为背景带入文野里的人物,觉得超有趣的就参加了ww抽签后拿到了安吾的部分……本来希望是中也的来着x不过安吾虽然没写过但很早就想写了,很感谢提供这样的机会w套的作品是《小丑之花》,因为只会写原作向所以变成这样了orz…也是很喜欢的太宰老师的篇目之一,作为作者不断在文中跳出来和读者聊天的形式特别可爱,希望大家都能感受到太宰老师的这种可爱w愿食用愉快ww】
《徒花》
文/麻雀
过了此地,就是空濛的深渊。
——《道化之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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坂口安吾来到病房的时候,太宰治正坐在床上,安静地眺望着窗外的海。海上烟雨空濛。
他是前些天被附近的渔民从海中救起,又送到这间疗养院的。听说是殉情。与他一同跳入海中的女人并没有太宰治幸运,警方花费了一整夜的时间,临近天明时终于在礁石旁找到了对方被泡发的尸体。而太宰治在昏迷了数日后醒了过来,除了身上的擦伤有些严重,脸上多了几处绷带外,并无其他大碍。
“别留下什么伤疤就好了。”负责照顾太宰的护士在和安吾汇报对方近况的时候,曾语气惋惜地这么说道,是在担心那张好看的脸吧。而后她似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符身份的话,又紧忙添上一句,“年纪轻轻怎么就选了这条路呢?”
安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。不是不知道原因,而是根本不相信事件本身。
确实身为自杀爱好者的太宰治会尝试各种各样离奇的自杀方法,然而正因为太过离奇,“殉情”这种寻常的方式反倒令人怀疑。何况坂口安吾并不觉得太宰治会喜欢上哪个女人。甚至就连“喜欢”这个词的意义,他也不认为对方会真正理解。
在普通人眼里这或许只是单纯的男女殉情事件,但因为对象是太宰治,是“港口黑手党最年少干部”,这事便绝非如此简单。
男人在他走进病房的一瞬间便察觉到了,却没有回头。安吾推了推眼镜,“感觉怎么样?”
“呀,安吾。”尾音飘了起来,似是心情很好般,完全没有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自觉。太宰对他露出惯有的笑容,“来看望我的吗?”
对方右眼睑上有一道很深的擦伤,厚重的绷带甚至遮住了右眼。然而那样的装扮却让什么不好的回忆浮了上来,安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,什么都没说。
太宰自然是注意到了对方的细小动作,于是唇角的弧度越深了些。
“你的身份比较特殊,所以现在交由特务课负责而已。”他将手中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,无视了男人装出来的伤心语调。“那么,你是怎么回事?殉情?”
“就是字面意思。”太宰笑得无奈,“不过是在酒吧聊得比较愉快,又正好都对现状感到绝望,就被邀请一起殉情。真伤脑筋呢。不过这种自杀方式我还没试过,想着说不定这次能行,就满口答应下来了。谁知道对方竟然丢下我自己死掉了呢,不觉得很过分吗?”
“不觉得。”安吾直截了当,“你要我相信你是自愿和女人跳进海里去的吗?和一个听命于港口黑手党敌对组织的女杀手?”
太宰脸上依旧维持着那样的笑容,只是眼中失了光。那一瞬或许是坂口安吾的错觉,面前的男人周身散发着属于黑手党的凛冽寒意。
但他身上并没有武器,港口黑手党最年少干部的称谓也已被冠上过去式,虽然原因不明。于是安吾只是直视对方,等着他对此的答复。
果然,太宰很快收起了那份寒意。“不愧是安吾,这样的效率不论是在黑手党还是特务课都很受用呢。”
“都只是工作而已。”知道对方话里有话,安吾淡淡道。
“就如你所说。似乎是听说我打算跳槽就赶着过来了。很困扰呢,明明人家已经辞职不干了啊。”太宰露出笑容,“而且明明之前在酒吧聊得那么愉快,把我骗到海边后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呢。虽然被美女用枪打死也很不错,但和我现在的自杀理念不符,所以就意思意思地反抗了一下。没想到在争执过程中不小心掉进海里去了……于是这个答案还满意吗?”末了,他如此笑道。
安吾推了推眼镜,“如果这就是事实的话。”
“不论是意外也好,是我将她推下去的也好,结果就是只有我很不幸地活着。”太宰笑着耸了耸肩。“事实怎样不都是无所谓的事吗?你接受了,那这就是‘事实’。反正对你们来说只是多洗一条罪名而已,没什么差别吧。”
与太宰治辩论绝对是下策中的下策,对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道理,堵得别人无话可说。这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。和他争论的过程中安吾从未赢过——特别是在有那个人的情况下。
似乎触及了什么本不该忆起的事,安吾单方面截断了对话。“那也需要证实。”他道,不在乎得到对方意味深长的嗤笑,“总之既然军警将你交给了我们,就请乖乖呆在这里。”
“你觉得能关住我吗?”
“并不。但至少你现在并没有哪里可以去。”似是有意无意,安吾顿了一下,“那么,我接下来还有工作,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络。”说着,他转身向病房门走去。
身后没有传来阻拦的声音,太宰治只是安静地目送他离开,像是那夜在酒吧时他曾经做过的那样。
然而安吾却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,自己仿佛又再次从少年身边匆忙逃走了。——或者,是从什么那里逃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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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坂口安吾自己提出要接手这项任务时,身为直属上司的种田仅是愣了愣,而后说:“辛苦你了。”
对方口中的“辛苦”意有所指,安吾自然是明白的,毕竟在港口黑手党的事于种田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。他接过相关资料,回应道:“您误会了,单纯的职责所在而已。”
这是事实。他不欠太宰治什么,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为什么负起相应的责任,他本就是不该出现在这段关系中的人。不过是太宰治的一时兴起,又或者是命运捉弄,而将他强行扯了进去。安吾并不否认自己经历了一段还算不错的愉悦时光,但也仅此而已。对于自己的立场所造成的、或是间接造成的一切,他只是感到惋惜。这以上也好以下也好都不存在。
他与太宰治,谁都无需对这样的结果负责。若非如此的话,便是谁都需要负起全部的责任。毕竟因果律这样的东西,是重重色彩交织成的蝴蝶翅膀,一丝微动都会牵连出巨大的风暴。
理应是这样的,他的理智不止一次这样提醒他:他无需觉得歉疚。
但那样的自我安慰不过是早已被蛀空的龋齿罢了。即便伪装起完美的外表,依旧会在不经意的触碰中引起短暂却强烈的刺痛,将那样冰冷的理智驱赶殆尽。或许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漠然。
而太宰治便是触碰到那根神经的根源,不论有意无意,对方都像是在提醒他所经历过的曾经,以及他一手造成的结果。
安吾清楚,这是太宰治的报复手段。
然而即便这样,他也顺应了对方的想法,没有将这份苦差交给其他人。
是真的恪尽职守,还是在弥补些什么。这两者就结果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。
再次来到太宰治的病房是三天之后,一个难得的令人愉快的大晴天,不再像他被送来时那般雾蒙蒙的。太宰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享受阳光浴,三月初春的阳光充满在房间内,也同样爬上少年柔软的发上。他转过头与一旁照顾自己的护士交谈,将对方逗乐,而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。暖黄为那样的笑容镀上不真实的模糊轮廓。
回想起来太宰似乎一直在笑,即使遇到再大的事也会露出笑容,令人捉摸不透。像是与生俱来的习惯,做出笑容对他而言扬眉吐气一般简单,似乎没有什么能够令他慌乱或者悲伤。
护士比太宰先注意到安吾的到来,她立即收敛起笑容,对他点了点头,而后离开。
太宰也同样注意到了,却没有对此说些什么,只是依旧在笑,将扣在膝盖上的书本放在一旁。
安吾走到他身边,“刚刚军警来过了吗?”
“是哦,难得的阳光浴都差点被破坏掉了呢。”当事人倒是笑得毫无所谓,“似乎有人对‘意外坠海’的说法不怎么相信呢。”
“……我会向上级反映这个情况的。”
“没事啦。毕竟谁都没办法那么快接受我跳槽的事嘛,那位小姐不也因此才跑过来证实的吗?”说着,太宰望向安吾,“甚至是你,不也对此持有疑问吗?”
安吾没有回应。他不置可否。在得知太宰治叛逃的消息后他便开始着手调查缘由,也因此知道了那之后的事。虽然不清楚真实缘由,但倘若太宰是在那之后决定叛逃的话,一定与那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。
他或许也与其他的很多人一样,对太宰治的叛逃存有疑惑,但若是与那个人有关,便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。
“要喝一杯吗?”没头没脑的话让安吾回神。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,无法从那样笼着浓雾的茶褐色中分辨出对方的意图。
倒是太宰治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,“没什么啦,只是好久没有喝酒了。稍微有点怀念。”
“如果医生同意的话。”
“现在的安吾比之前还要顽固不化了呢。”似是在感叹什么,又像在抱怨什么,太宰拖长了音调,抬起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
那样的动作没来由地令坂口安吾觉得熟悉,仿佛他不过是在听少年发表对工作的不满,从哪里落下的黄色灯光也如这初春的暖阳般,映着少年绑了绷带的侧脸,连那份假装出来的沮丧也带着独属于少年的稚气。
即便一切都不尽相同了,深埋于记忆中的东西依旧无法抹去。
安吾什么也没说,只是推了推眼镜,不动声色地将那份的既视感驱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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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向医生确认过对方的身体状况,安吾最终将酒带入了太宰治的病房。不大的空间内两人临窗而坐,只开了床头的台灯,微弱的暖黄光芒营造出类似酒吧的氛围,映着威士忌宝石般剔透的色泽,似一场浅淡的梦。
但他们谁都不是浪漫主义者,安吾端起面前的酒杯,轻易将那些梦境摇碎了。
“只有两个杯子呢。”摇动着酒杯,冰块与杯壁撞击出脆响的同时,落下的是少年幽幽的话语。
安吾抿了一口杯中的酒,“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。”
他最近倒是习惯太宰治这种意有所指的说话方式了,对方无非是在不停地让他记起那个人的事,逼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,像个孩子般揪住这一点死死不放。安吾自然是没打算遗忘那一段过往,却也无意让这事成为自己的把柄,至少不是他太宰治手上的把柄。
毕竟他们两个——甚至是他们三个——都是导致这段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。
“那之后就没和人这么喝过酒了呢,酒吧也是一个人去的……虽然看准美女也会上去搭讪啦。”太宰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心没肺,没有被绷带挡住的茶色眼眸中落下温和的黄,“啊,这么想来之前也很少有单独和安吾喝酒的机会呢,基本上都是三个人,要不就是我们两个……唔太巧合了,总让人觉得是调查后再做决定的。”
“巧合而已。”安吾淡淡道。
话虽如此,但他知道太宰一定察觉到了。自己在尽量避开他们的事实,以及即使是三个人的场合,也在尽量将自己与两人阻隔在外的心思。他不想与两人有过多瓜葛,就算对于卧底而言越深入内部越好,但在第一次与他们碰杯的时候,安吾便有这样的直觉——这份关系迟早会超脱他们三人各自的立场,所以必须在走到那一步之前便撇清关系。
他确实是这么判断的,理智是这么告诉他,最终依旧没能做到。
似是有谁实施了魔法。明明是个不怎么起眼的酒吧,却像是将外界完全阻隔般,萦绕着紫雾的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人,于是一切立场都变得无比可笑。在那里他们可以谁都不是,仅仅以人的个体存在于此,谈些毫无营养的话题。夜晚在悠扬爵士与金色酒液间消失殆尽了。
他不曾对自己的立场感到歉疚,却着实为自己的身份而遗憾。坂口安吾比谁都想要维持那段难能可贵的关系。
只是天不从人愿,一早便料想到的结局,以最为惨痛的结局惩戒他们的贪婪。
那之后谁都没有说话,或许是如今的他们少了交能够称得上是交集的点,也或许是少了某人无意识接话的习惯,只是任沉默蔓延。
安吾将最后一口酒液灌入胃里,伴着玻璃杯搁置在桌上声响的,是少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话语,“最初开始就是陌路人……呐。”
像是不处于同一平面的三条直线向前进发,自以为从彼此陌生走到了所谓的交集点,却不过是假象,是无论如何培育都无法结成花苞的徒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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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后两人聊了些什么,或者事实上什么都没有聊,安吾其实记不太清楚了。一整瓶威士忌的威力不小,他们从深夜一直喝到天明,酒精令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。
坂口安吾打碎了自己保持二十多年从未宿醉的记录,像是豁出去了般。
而后,太宰看着逐渐发白的天空,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去一趟他们出事的地方。
许是还未清醒,他竟然应了下来。
两人穿过后山的枯草,下到洼地,来到布满礁石的海边。
“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。”太宰指着其中一块礁石,岩石的凹陷处嵌着积雪。他四下打量了一下,随即爬了上去。但安吾没有跟上。
他看见太宰张开双手,清晨的海风拂动黑色的乱发,将那样的色彩扯碎。朝阳还未升起的缘故,东边的天空一片灰白,使得身着灰色衣物的少年,像是要溶解在那里面一样。
“其实是想救她的。”少年的声音散在风里。
他说得很轻松,甚至到了满不在乎的地步。安吾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满不在乎,但他觉得对方掩饰得很好。
“那位小姐。我在礁石那里说穿了她的身份,给了她逃离的办法,但她依旧因为身份败露从那里跳下去了,所以我也跳下去了。”声音里甚至带了点笑音,“……救我的渔民大叔用‘她还活着’的话来安慰我,大概是真的被当做殉情了吧。但我是知道的哦,那位小姐已经死掉了这回事,以及我还要继续活着这回事。”
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,只用了两周时间便改邪归正,或许都能纳入奇迹的地步了吧。
但不知为何坂口安吾相信这便是事实。
太宰转过身来,将手背到了身后,对着安吾露出他与生俱来的熟稔微笑——充满稚气的笑容。
“要救人真难呢。”他感叹道。
微风拂面。
安吾仰视着站在礁石上的人。他脚下是不断涌动的海水,击打在岩石上的白色浪花,溅起的白沫消失在天空的浅灰中。少年站在那里,面对着他,独自站在那里。
然后。
不,就只是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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坂口安吾最后一次来到太宰治病房时,对方已经走了。空荡荡的房间内留下乱糟糟的床褥,和被随意丢在床上的病号服。
就如太宰治所言,没有哪里能够关得住他,他永远都是来去自由,似是不会为任何东西所困。
安吾走到床前,拾起丢在枕边的一截绷带。从新旧程度上看应该是缠在对方右眼上的。他以指腹摩挲着面料。
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斜斜泻进来,柔和了屋内的冷清。
是春天了。坂口安吾想。
FIN.
【这段话放在了freetalk里,也应该是自己对安吾这个角色的想法……觉得安吾对于这份关系是持有矛盾心理的。在叛逃的宰不断想要揭开他伤疤的时会强硬表现出我没有错的态度,但一个人的时候,或者面对稍微表现出柔软部分的宰时,还是会觉得抱歉……这样。不过就像文里说的那样,无赖派三人的关系破裂,这是三个人共同造成的结果,谁都不需也必须付主要责任……同样觉得这样的道理宰也是懂的,所以对安吾绝对的仇恨是没有的,但作为“孩子”还是会对他做些恶作剧的,就像本篇里故意拆了人家安全气囊一样……w】